清晨的通州驿,凉日花梳洗得当后,换了一身蛮服男装,只因蛮服窄袖高靴,实在是利落许多。如今大盛亦不少人喜上蛮服出入,这也多得当今圣上推崇所致。
大盛传到如今,已是第四代君主,在位的崇熙帝是太宗第六子。太宗传位四子贺,为景宗。景宗在位十年,育有三子一女,均未能活过周岁,因而只能传位于胞弟,靖北王晋易。晋易为王时封地便在凉州,该地蛮人与汉人通婚行商最是普遍,素有“胡服蛮语共南歌”的说法。晋易喜着蛮服,也在其属地推广,甚至曾上书景宗,数言蛮服之便,希望皇兄能改良后在民间推行。不过这个建议被当时的内阁重臣反对,而不了了之。晋易即位后,虽仍是不能官方推广蛮服,却因己好引得民间隐隐有了蛮服出入的流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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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日花这身正是改良后的大盛蛮服——头戴宽边幞头,碧色缠枝纹对襟比甲,元宝形腰封上绣着翻云;里面是天青色的窄袖圆领长衫,下分四摆,略长于比甲;厚底高靴,靴尖微微翘起。
“娘子,午后便要出城去津门渡登船往丰州去了。”柳敷走到凉日花身边,将得来的消息通禀。
隽克一溜小跑地跑上楼来,捧着鸽信筒向凉日花行礼道:“娘子,府里有信来。”
凉日花接过信筒,取出信卷,读后侧身对柳敷道:“缺的药材寻到了,四娘已经好转。”
“四娘子吉人天相。”柳敷道。
“十三娘甚早啊。”闻得这声不阴不阳的问候,便知是张郜,凉日花没好气地应了声:“张统领早。”
“同行已半月,十三娘何以如此见外?不嫌弃的话,唤声张大哥,要么便直接叫在下学字‘笙文’亦可。”张郜仍是一身骁风营便服,玄色衣冠配着赤金编甲,长刀低悬。
凉日花极是不喜这个明明一肚子弯弯转转,却总要装出一副纨绔模样的家伙。可每次这么想着,却想到另一个人来——同样是毫无正形,却好像有哪里不一样。
“张统领说笑了,官民有别,哪敢随意对待。”笑着拒绝的凉日花揖手后便要走开,却被张郜伸手拦住。
“十三娘莫急,金都有消息传来。”这话一出,凉日花乖乖停下脚步。
原来怒京有信来道,金帝命大司命带人彻查行刺案,有了新的进展——之前一直不开口的昂卡,终于做了一份证供,言说自己并不是刺客,却不愿细说内情,只道涉及家人安危,须待南朝特使来后方能说明。
凉日花闻言一愣,继而凝神:“不知是否有确认我养父的亲属安全?之前听闻他涉入行刺之事,我便觉得若不是被人陷害,便该是被人胁迫罢。”
“摩尔木一家已被鸿胪寺随郡主出使的内卫看守住,并未有人被挟持。”张郜说着,深深看向凉日花,“是以,这涉及安危的家人——”
“怎么?张统领还是觉着唐府牵涉其中?”凉日花没有好气,“真有这么简单?且不说唐府为何要行刺和亲金国的永嘉郡主,若是要行刺,尚有或雇凶或自遣多种方式,何必用胁迫来让一个如此轻易便能让人怀疑到唐府的人动手?整件行刺案处处是疑点,要说是个市井流言都没能说圆了。”
“十三娘说的在理啊,那咱们只能快些赶路,早日抵达怒京。盼望摩尔木能对十三娘你道出实情,不然别说是蛮主那里,永嘉郡主就不能罢休。”张郜轻哼一声,似是对这个永嘉郡主有些意见。
凉日花没有答话,心说我何曾不想快些赶路,行程一路都是你在安排,哪里有我说话余地。
午后,一行人乘着马车往津门渡而去。
“娘子,午饭时听得人说通州城的明昌渠里,今日晨间浮上条男尸。”出城后便多了沙尘,柳敷为凉日花放下帘布,说起了在驿站里听到的消息,“您说会不会和昨夜的动静有关?”
原来前一夜,凉日花听得房门外传来声响,便唤醒了守夜的柳敷,两人静静听得门外人动静了一阵便离去,也听到了其人说是来掳凉日花的话。其实在凉日花来说,她唤醒柳敷,也是存了试探之心——凉日花本不是心机多窍的人,奈何学得了读心摄神的功夫,幼年不善操控时可算是好生领教了人世奸险,是以虽然不善算计,却实明人心险恶,不得落了防人之备。
“是么?这也说不准。”凉日花撑着脸颊,斜靠在车壁上,似是在闭目养神,“人暗我明,如今也只能以静制动,待得对方出手再做拆解了。”
柳敷点头称是,低着头不去看凉日花。离开唐府后,柳敷渐渐感觉到凉日花对自己态度的变化,心知自己有些地方让她起了疑,却无法做出解释,只能愈加小心以对,谨慎处事。
“这津门渡离通州城有多远啊?”凉日花闭目小憩,“莫不是要走上半日?”
“并不远,半个时辰便到了。其实前朝时,津门渡本是在通州城内的。后来太祖建立大盛,定都长安。当时的钦天监上书指应设三座陪都,方能定住长安的皇气。而津门渡日夜繁做,不利陪都管制,是以新通州城便将津门渡迁出了主城。”柳敷向凉日花解释道。
凉日花慢慢睁开眼,静静看着柳敷半晌,说道:“柳敷啊,下次我一定要好生试试隽克的学识。若是族学里的夫子真这么偏心,可得让父亲多督导几番,免得教出来水平参差不齐,让人说道。”
柳敷一愣,觉得自己似是又错了,却不知该怎么回话。
气氛正待凝结,马车停了下来。车把式似是要拦下什么人,只来得及发出一声低喝,就没了声息。
柳敷见状,一下子便旋身背对着凉日花,单膝跪地,双手从袖中抽出了什么,严阵以待。凉日花看着,无声地笑了笑,也不再倚躺在坐垫上,而是一手扣在弯刀柄上,一手撑着案几,随时便起。
然而,好一番等候,却始终没有人推开车门。凉日花正想出声询问,想知道自己这架马车是被歹人单独劫走了,还是外边正在两方对峙,却不想被柳敷举手示意制止。
只见柳敷从马车桌案下不知哪里拉出一个小屉,将里面的几颗鸽子蛋大小的黑色丸子塞到凉日花手里,轻声说道:“迷烟,一颗自遁,丰州。”
说完,柳敷便以惊人的速度冲了出去,一对袖里剑银光闪烁,毫不迟疑地左右开弓。
车门打开,凉日花这才明确知晓当下情形——张郜等人正与一队铁面人斗的难解难分,自己这辆马车的车把式早就被制住,在路旁瑟瑟发抖。对方来人并不算多,奈何个个身手了得,张郜又并未领多少兵士,倒还不如唐家派出来的几名随扈来得硬手。柳敷倒不可小觑,虽是占了暴起的便宜,但与那制住车把式的铁面人斗在一处,招式身法亦未落了下风。
此时,凉日花还未决定是上前相助柳敷张郜,还是依柳敷之意,抽身逃脱。正犹疑着,却见路边林子里又来了几个铁面人!来人的头领,只扫了眼斗作一团的众人,便一个手势指向正从马车里出来的凉日花。
见自己才是对方目标,凉日花心说不好——看来这柳敷是早知道什么隐情,这才给了自己逃脱之用的迷烟弹。如今倒也没有它法,先躲过这里才是。
不及多想,凉日花飞身上了车顶,一颗迷烟弹向后来的铁面人掷去,霎时乍起一团白烟,迅速笼在来人身前。
没得时间注意是否成功迷倒对方,凉日花一跃上了马,双腿一夹便奔驰而去。
凉日花的轻功学的不算特别出色,但骑术却是绝对的好。她逃走时也没注意,骑走的马是张郜的坐骑,正是万州名驹雪上飞的种,只见高头大马四蹄飞奔,踏起烟尘滚滚。
虽是知道要往丰州去,凉日花却不识得该往哪个方向去才是对,只好顺着官道一路往前,想着有了岔道再说。
然而,还未等到凉日花纠结该如何选择岔路,弯道后人马兵器声传来——那群铁面人竟是这么快就追了来。凉日花看一眼前面笔直的官道,不及犹豫便脱出马镫,立在了马鞍之上,左脚一击马臀,身子迅速腾起,双手准确抓住了官道旁伸出的巨木横枝,再一使劲便轻身上了横枝,快步躲入茂密树冠中,手里刷出两颗树果,飞去打在马腹处,力道把握恰好——这万州驹四蹄飞踏,绝尘而去。
凉日花不敢多做停留,不及确认是否瞒过了追兵便往这杂林深处而去。只见一袭碧影在丛丛树冠中闪现,不一会就消失在视野中。
“也不知这是什么树,深秋时节仍是这般葱郁?”虽是忙着奔逃,凉日花却还是不住好奇,想说日后可得想法儿得知这树种,多少也算是救了她一回。
多得今日穿着蛮服,行动方便,又一心防备柳敷,随身背了个小囊,里边有一把大小金珠,还有唐止给的名帖、几支伤药和鸽哨。在这荒郊野外,凉日花很是恢复了幼时的模样,什么礼教风度,哪里比得上保命舒适来的重要——虽是已秋后,这一番狂奔下来,仍由不得出了一身薄汗。本就惧热的凉日花早脱了身上的碧色褙子,却又不敢随意扔了给追兵留下线索,只得系在腰间,那腰封也摘了与幞头一块折了塞进了小囊中。
等到凉日花一路奔到几乎脱力时,她才终于见到人烟。出通州城后,车队本一路向西,要去乘船沿河而上,去往西北方的丰州。然而凉日花担心追兵已先赶至丰州拦截,只得一路向北奔行,拣不是路的路走。这里虽仍距着仲柯关有些距离,却也已能感受到些许关外风情。凉日花仗着身手轻灵又出身大漠,硬是顶着这风沙,日夜兼程地赶到了关前重镇珺阳。
恰这日是特伦赛族的关元节——珺阳多族聚居,尤以特伦赛人与扎沁人为多。关元节是特伦赛族一年三大节的最后一个,为的是纪念特伦赛成冬氏先人,他们带领族人从雪山上移居山下溪地,大大有益于特伦赛人的繁衍生息。如今在关内能出仕的外族人,除了素来与汉人同气连枝、掌握东北天险和山林的库族人,便是这些生得肤白鼻挺的特伦赛人了。
关元节这日,自日出刻起,年轻的特伦赛族人便会盛装打扮,出发去神圣雪山下朝拜,一路歌舞吟唱,直到日落西山月照头,少男少女们便在年迈族人的迎接下,回城开始全族一整夜的狂欢。
不得不说是凉日花的运气好——本来没有路引的她想要进城休整,正是犯难,却如此凑巧地遇上这等盛事,一下便有了机会。
在偏僻处稍作整理,按照以往印象中的特伦赛族少女打扮,凉日花披下一头长发,又将腰封折了折束在了头上。这下猛一看,还真有几分像个俏丽的塞上明珠——特伦赛族人天生曲发白肤,尤其女子貌美冠绝关外各族。凉日花的生母萧萧,正是个绝顶貌美的特伦赛女郎,凉日花虽是只有一半血统,却也继承了她那生腻的白肤和清晰的轮廓。
打远瞧着人群过来了——
“尧叶莫炎炎,炎炎莫缱绻……”金铃银角清脆,木琴铜叉悠扬,少男少女的声音清亮明媚,唱的是雪域上最真挚的感情。凉日花听不明白这特伦赛歌谣唱的是什么,却也觉得本来被形势逼的有些焦躁的心境,一下子静了不少。
凉日花正想着要怎么趁机混入这人群之中,冷不丁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其中——两道长眉,一双眼里仿佛清风朗月,却在凝望时星光璀璨;虽是头缠青布,短衫阔裤,仍满身不羁狡谑。
还以为自己一时看错了的凉日花,却见到那人对自己歪嘴一笑,这才肯定眼前正是那个几次三番跳入自己庭院的“登徒子”。
不及多想,凉日花便装作本是在路旁停了一会休整,此时一切停当正要回到队伍中来的模样,几步便溜到了那人身侧。
“你谢大公子怎么到这来了?还混到队伍里?”
谢喆先不答话,而是从腰侧抽出一只金铃递给凉日花,又冲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银角:“戏也做个全套罢。”
说完,他就开始和着众人的吟唱吹起来,银角音色清亮辽远,极是好听。凉日花看了看掌中的金铃,微一愣也跟着摇了摇,赶上谢喆。
“十三娘怎的落了单?”谢喆压低了声音问。明知他一贯是这般调笑,凉日花却仍觉得心气不平,似乎在他面前总是格外沉不住气。
“怎么。谢大郎不是特意现身来搭救十三的么?”凉日花说着,侧首微笑,光洁下颌正迎上一缕阳光,映得人面明丽万芳。
谢喆自不是没见识过美貌女郎,不说长安京里名媛姝丽不胜细数,他又是个向来“花名在外”的“浪荡子”——南苑烟楼里艳绝三京的霍玉人和都府教坊中千金一曲的上官言黛,都曾宣称其为入幕之宾——任一个都比眼前这少女要来的更美丽。但,每见她一面,便多几分难以忘怀。此时于千里之外再遇,看着少女如日光般清澈的笑靥,仿佛才明白,究竟是为了什么,才会抛下手头上乱麻一般的正事,赶到这塞上边城来。
朝拜的队伍一路不停,很快便来到了特伦赛族神圣的布促神山脚下。
虽然说特伦赛族人口众多,已是几大外族之一,但因不限族外通婚、不限营生,又完全臣服归顺于南朝,是以并没有人认真关注这一族的节庆来源。莫说凉日花与谢喆,想来只有鸿胪寺主管蛮夷事务的寺丞才能说出个一二吧。
所以,当众人“咿哈”一声散作半圈时,浑水摸鱼的二人险些被人潮带倒。幸得两人都有功夫在身,打醒精神随着众人退到了山壁前。
散开的众人里走出打扮特殊的几人,男女皆有,特别的是衣着——这几人打扮各异,有穿着汉人古服的,亦有一身华丽特伦赛传统服饰的。更有一人,似乎身穿先朝官服——奈何两人都不擅史稿古记,只大约看得出是官服,却不知究竟是何官甚职。
这出列的几人走到被散开的众人空出来的坪地中心,几个身影交错后便开始吟唱。虽完全听不明白这唱诵的是什么样的故事,但歌者那苍渺悠远的妙音和宛转精妙的身影,伴着乐者清亮的应和,让听的人仿佛随风回到了千年前的岁月中,茫然心塞。
看了一会,凉日花似乎看明白这是在演如何一个故事了。
场中一共五人,四男一女。最初,他们大约是亲友,欢乐同行同游。然后不知为何,一人被另四人驱逐,被迫离开。然而,这人却从某处发现了一个五人都想要的东西,奈何以一人之力不能取出,便只好回去向四人求援。五人约定,一同前去取出那件物事。出发前,却不知怎的,其中那官服男子被其中两个南服男子除去,特伦赛服的男子便盗走了这两人的紧要信物——大约是取出那神秘物事的工具之类——与南服女子遁去。剩下的人无可奈何,只得不欢而散。
虽然看出了个大概,凉日花却不知这出戏究竟是指的什么。仔细回想曾经听过的传说,仍是没有任何头绪。而在她身侧,谢喆也是久不言语,似乎在细细琢磨这故事。
“你可知道,这是在说什么呢?”凉日花轻轻用手肘撞了撞身侧的谢喆,却把他惊得退了一步,一脸茫然地看向凉日花:“何事?”
凉日花也愣了,心说这人怎么这般看的入了迷,莫非这是个汉人都知道的传说故事?虽是这么猜想,她倒也没真问出来,轻哼了一声,没再说话。
谢喆下意识地按住了左臂外侧那道旧疤——当年那伤重到连诸绍辜都直言此臂再难负重,却被他生生练出了十二路左手刀法,不仅没有拖累身手,还因为刀法意外的狠烈,很是救了他几次。只是那之后,只要是遇到棘手费神之事,他便会不自主地去按压那处旧伤,用仍能感到的深邃痛意来刺激思绪。熟悉的人,都知道谢喆这个习惯——若是见到他在按压左臂旧伤,最好是不去打扰——这人平日看着像是性子随意,却最是执拗难劝,生得逆鳞古怪,尤其是对那些上了他心的“正事”。
这边二人各自心思,默然不语,场中却已然结束了吟唱。那演戏的几人各自回到人群之中,却又有两队精壮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,将身上背着的美丽花毯一张张接连铺下,一路向一侧山壁而去,其他人自动让出道来。
好奇的凉日花本想拉谢喆一块跟过去,却发现他仍是眉头深锁,不作一声。她便只好自己先跟了上去。
待得众人都站定,凉日花略略探身去看前面究竟是要做什么——原来这处山壁旁却是猛地成了断崖,下方便是一潭碧水。崖边伸出一块长石,扁平光滑异常,就仿佛是有人特意凿成般,临于碧水之上。这长石离水面约几人高,虽不至难以目视,站上去也只怕会两股战战。
“这莫不是要在那长石上朝拜?”凉日花心说这可新鲜,这特伦赛人祭的不是山,倒是这碧潭不成?
正疑惑着,袖口一紧,果然是谢喆跟了过来。此时的谢喆似乎已不再沉于深思,脸上挂上了已有几分熟悉的懒懒笑意:“这,却不是祭山,而是要祭潭不成?”
凉日花呵的笑出声来,幸好及时掩住了嘴,装作是一时气嚏,才没让旁人发觉异样:“我还当谢郎你胸有成竹,才不远千里来相助,却原来不过是打定主意要撞个运气?”
“芙蓉小娘又何必挖苦,谢某不过感念相识一场,又与贵兄同朝为官,总不能弃小娘于困境不顾吧?”
“你——”凉日花听得这声“芙蓉小娘”,瞬时便红了脸——却不是她面薄生性,这小字本就来的不正,又被谢喆刻意拉长了音调喊出来,倒像凉日花前面是在言语挑逗他一般。
少女一时无语,转头不去看同伴。
谢喆却失笑着看向凉日花樱红的耳珠,心中一荡,想说这唐十三怎的这般有趣,一颦一笑都让他心喜。
猛听得人群后方传来一声清啸,两人都回身看去——身长足有九尺的一青年,肩上驮着一华服赤足少女,踏着花毯阔步而来。
赤足少女披着一头油亮长发,在日光照射下映出赤色来。莹白如玉的一双赤足,竟比少女秀丽的面容更引人注目,踝上细细链子串着数颗玉铛,随着青年的前进,清脆作响。
一路花毯走了一半,青年停了下来。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的少女后,青年便躬身退到了一旁。凉日花和谢喆虽是不明所以,却很是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两人都直直看向少女,等着她动作。
却见赤足少女神色清冷,从前襟垂着的丝绦上取了一条,麻利地把一头长发束在了头顶,现出了颀长的秀颈。少女轻轻跺了跺脚,便轻盈地向前跑了起来,丝绦衣带在身后飞扬。此时,本是一片宁静的众人都吆喝了起来,一浪一浪声响和山间传来的回声缠作一团,直听得谢喆二人愣了神。
凉日花看了看谢喆,不知该不该也跟着做个样子,却恰好对上了他同是询问的眼神。正犹豫着,赤足少女已到了跟前。凉日花和少女四目相对,两人都是一愣——她与我生得好像啊!
一旁的谢喆也一时惊色,只这赤足少女和凉日花像了个能有好几分。若说凉日花生得清朗明丽,略有几分雌雄难辨的话,赤足少女则是多得了凉日花少的几分柔媚。虽分辨容易,却哪里都像是一类。这要说她俩是嫡亲姊妹,也毫不会令人生疑。
少女虽是心下惊异,却没有多做停驻,一路来到了那块长石上才站定。众人的吟唱声又大了一些,只见少女在长石上翩翩起舞,被丝绦松松束住的长发飞散,在潭上清风中舞作云气一般。
“十三娘,这女子与你生得好生相似。”谢喆似笑非笑地说道,状似无心却难掩惊异。
凉日花一愣,心说这莫非是自己失散的姐妹,或是母亲亲族中人?想来多半总是萧萧亲系,这般相似大约是舅家女孩?
其实在谢喆想来,大约也是如此。